从少年到青年: 卢思骋与中国环保公益的20年
作者: 来源:中国环保协会 发布时间:2020-09-18 13:13:45 浏览()次

  人物简介

  卢思骋(右一)出生于中国香港,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期间前往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交流学习。自2013年始,卢思骋在世界自然基金会(中国)担任总干事一职。

  他是30多年来首位出任WWF中国总干事一职的中国环保人士。他曾在多家国际和国内环保机构出任管理职位,包括阿拉善SEE基金会、自然之友等,并创办了两家本土NGO。他还曾担任UNEP(联合国环境规划署)、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香港特区政府可持续发展委员会、中山大学等机构的专家。 图为他与秘鲁前环境部长、联合国2014年利玛气候变化大会主席、现WWF全球气候变化总监Manuel Vidal-Pulgar在WWF北京办公室合影。

  一个平常的秋天早晨,卢思骋像往常一样回完几封邮件后,坐在桌前抚摸着一个状似思考着的人物雕塑,“这是我在环境署(UNEP)总部肯尼亚工作的时候,随手买的一个马赛族工艺品。它就像我的名字里的‘思’字一样,常提醒我,要多对生活思考。我多数的思考都与环境有关。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距离我从香港来到北京,在这里为环境保护奔走已经过去20年。”

  初识环保:沙捞越热带雨林砍伐让少年“环保魂”觉醒

  这个8月,卢思骋离开了北京,这个他奋斗了数十载的地方。

  “已经习惯把这里当做我第二个家了,虽然我一直在香港特别行政区长大,但是加入很多国际环保组织,WWF、阿拉善SEE、自然之友、创绿中心、UNEP等,参与并见证内地这几十年环境改善,与有荣焉。” 他说。

  走向通往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北京代表处办公大厅的过道,左侧1米多高的衣柜紧贴着墙,顶上紧凑地摆放着近两年WWF(中国)所获的奖杯和证书。WWF中国总干事,这是他离开北京前的最后一个头衔,提到环境公益,他眼中饱含的热情完全不像已经入行20年的样子。

  卢思骋与环保结缘离不开他19岁去马来西亚的经历。1992年,地球高峰会议在巴西召开。刚上大学不久的卢思骋作为亚洲地区学生代表,去往马来西亚参加一个国际青年论坛。在马来西亚的沙捞越(Negeri Sarawak)待了两个星期。他第一次从都市走进真正的“大自然”,与原住民一同居住、生活令他感到很神奇。他跟着两个十来岁的当地小男孩在森林里转,惊讶于“他们拿着刀和火石就可以在森林里活下来”。

  也是在那时他真正理解到什么是毁林。参加青年论坛时,专家领袖们谈论着亚马逊流域和非洲的森林尚未被大肆砍伐,在之后几天他们下沉调研的雨林村落里,大肆砍伐却在真实上演着。

  当时,日本的跨国企业通过砍伐沙捞越热带雨林的树木,制成精美的家具、木地板、工艺品,甚至被制成他们曾经在香港吃日料的一次性筷子。城市的繁华和便捷背后原来竟是原住民不堪的回忆,“不可逆转地改变他们的生活、生存方式”,一步步将原住民原本宁静的生活逼入绝境。

  在沙捞越的那段时光让年轻的卢思骋对环境议题有了更多的思考,对自己的人生轨道也有了全新的规划。7年后,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加入环保NGO的队列。

  华丽转身:前所未有的20年让一位中年人感到“魔幻”

  卢思骋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香港,经历了香港特别行政区回归前后两个时期,却下定决心来内地工作,而且一干就是20年。当被记者问及怎样看待大陆在过去20年的环境变化时,卢思骋思忖片刻,“我觉得可以用‘魔幻’来形容。”

  “坦白说,刚来大陆工作的时候,觉得香港和内地的发展程度还存在一定差距,开展环保工作面临不少的挑战。”

  “在英文里,没有人的地方叫Nature。在中国的文化中,天人合一,人和自然是和谐一体的。就好像中国的山水画里,总偶有人的踪迹作点缀。”卢思骋说,“我们对自然的理解与西方是不一样的。那个时候,西方国家已经平稳走过工业化时代,开始对‘可持续’的概念侃侃而谈。但对我们这个新兴的发展中国家而言,脚步才刚刚迈出,我们的制造业正一步步发展起来,这里逐渐成为‘世界工厂’,替很多发达国家承担着环境压力。所以,当我们开始觉醒,意识到环境保护与经济社会发展密不可分的时候,一些环境隐患开始暴露出来。这并不是一种‘洗白’,有批评的声音,就有进步的脚印。事实证明,只要给我们足够的时间,下定决心,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发展中大国,我们一定能逐步解决发展中出现的各种环境问题。”

  深究环境问题出现的根源,卢思骋表示保护环境主要是做“人”的工作。减少人与动物在栖息地争夺资源、林地等方面的争夺,缓解彼此之间的矛盾,很多问题便迎刃而解。

  我国的一些自然保护区里有居民居住,比如上海崇明东滩自然保护区住有渔民,四川大凉山熊猫保护区住有很多彝族老乡。“这在多数西方国家是难以想象的。但从被唱衰到用实力证明,我觉得这是一个华丽的转身,所以用‘魔幻’这个词,还蛮恰当的。”他说。

  后来进入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任职,卢思骋仍心系国内环境状况。“在UNEP的时候,我做了一个《中国2010上海世博会环境评估报告》。当时作为报告的撰写人,我花了半年的时候辗转上海各区,研究了上海市政府2000年-2009年的筹备工作,在绿色可持续方面的表现等。”他回忆道,“现在想来,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有时候,上午我会去看垃圾填埋场,下午可能去参观全球一流水平的超超临界燃煤电厂。如果时间允许,傍晚的时候,我也会走进社区,看看上海的分布式太阳能光伏发电设备。很充实,也很踏实,我把自己了解的中国告诉世界。”

  世博会的报告取得了不俗的反响,上海绿色发展的理念和实践也获得了世界的关注。“我在报告中写到了上海的超级电容公交车。它是电车的一类变种,通过车载电容驱动,每次充满电可以运行6公里,车站被改造成充电站,汽车每次停靠一个站皆可充电,非常智慧,值得在全球其他地区推广。”卢思骋常向国内外友人介绍这一先进的做法。

  保持初心: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永远做好准备

  卢思骋身上有很多标签。国际青年商会香港总会评出的2010年“香港十大杰出青年”、世界经济论坛评出的2012年“全球青年领袖”(Young Global Leader),《亚洲周刊》评出的2017年“全球杰出青年领袖”……

  “您所获的荣誉中很多都有‘青年’这个词。”记者说道。

  “可能与我一直保持一种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的状态有关。做环保需要这样的moment(时刻),我在曾任职过的NGO高层团队里几乎都是年纪最小的那个,我想正是因为这种状态,才能激励我克服重重阻力,将想法、目标一个个实现吧。”

  大学时的卢思骋,曾经因为看到埃塞俄比亚、苏丹等国家的饥荒,连续吃了7年的素食,并推动学生餐厅提供素食。当时的他认为,如果大家都不吃肉,可以减少很多因为能量转换而造成的食物浪费,世界就不会有饥荒。

  “现在想起来是很单纯、过于简单的想法。”他说,“后来了解到更多之后,发现问题在于资源分配不均,而不在于大家(吃肉还是吃素)的选择。”干过一些“傻”事,但在卢思骋心中,仍愿意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有时候要有去做的意志力和行动力,才能收获结果。”

  掌舵WWF(中国)7年多,成为WWF进入中国三十多年来首位领航的中国人,卢思骋一直聚焦中国面临的更现实、更迫切的环境问题,比如控制煤炭消费总量治理空气污染、保护长江流域的湿地和江豚,再到今年被人们热议的穿山甲保护。

  今年初,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当时有出现“穿山甲是新冠病毒中间宿主”说法,在很短的时间里,WWF就发起一场全国性的穿山甲保护倡议活动,并登上了那几天的微博热搜。“我们并没有想到今年会有疫情发生,但穿山甲保护是我们一直想要推广的事情。所以从2019年我们就开始了穿山甲保护的相关工作,希望推动穿山甲从《中国药典》‘除名’,并且呼吁社会公众关注这类濒危动物。我们的工作取得了不俗的效果,公众听到了我们的声音。所以,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离开北京,开始新的环保征程是卢思骋的下一个阶段人生计划,他希望将在国内20年的治理经验,带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亚洲地区,带到以NGO的力量推动亚洲其他地区的气候变化、全球环境治理等议题中。

  离别的不舍笼罩着卢思骋。于是他又做了个任性的决定,找一家小餐馆,不擅长做饭的他窝在厨房,研究天马行空的创意简餐,供朋友们在他的“farewell party”(告别聚会)上品尝。邀请的朋友既有相识多年的老友,也有刚结识的初入职场的年轻朋友。

  “他总愿意给年轻人机会,沮丧迷茫时总会收到他的鼓励。”中国青年应对气候变化行动网络(CYCAN)的芦明一这样评价他,“他就是那束点亮他人的火。”

  卢思骋笑笑说,“年少无畏,曾经总觉得自己是最对的。”但历经岁月洗礼,在见证了祖国20年来环保事业的大迈步与发展后,卢思骋说,“现在觉得,每一个阶段都是新的开始,做环保初心不能忘。套用一句流行语,希望自己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