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生态环境部发布了《关于做好2022年企业温室气体排放报告管理相关重点工作的通知》（以下简称碳排放报告管理新规），关注碳市场的朋友会注意到其中的一个重大变化，即全国电网排放因子由0.6101tCO2/MWh调整为最新的0.5810tCO2/MWh，较之前下降4.77%。0.5810tCO2/MWh换算成大家更好理解的方式，就是581gCO2/度电。

值得关注的是，2022年2月，上海市生态环境局发布了《关于调整本市温室气体排放核算指南相关排放因子数值的通知》，将上海电力排放因子缺省值（默认值）由原来的0.788tCO2/MWh调整为0.42tCO2/MWh。业内人士纷纷感慨，“下调幅度非常大”“基本等同于腰斩”。

一路看来，下调是电网排放因子的一种明显变化趋势。而电网排放因子又直接影响企业碳排放量的核算结果。“这将导致企业核算同等量的外购电时二氧化碳间接排放量下降4.8%左右。”一位业内专家告诉记者。

伴随着第一个碳履约周期的启动，碳排放数据变成了能够成为交易配额的“真金白银”。那么问题来了，电网排放因子下调是不是意味着重点排放单位“捡漏”了？

这显然不是政策调整的初衷。那这个因子下调到底意味着什么？背后大有门道。

电网排放因子表示全国电网每生产一度上网电量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根据碳排放报告管理新规，在核算2021及2022年度二氧化碳排放量时，采用0.5810tCO2/MWh这一数值。举个例子，假如一家适用新规的企业一年的外购电量是1000度，那么这部分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就是581g×1000，即581kg。

“其实，电网排放因子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准确表述应为全国电网平均排放因子。原指南中的全国电网平均排放因子为0.6101tCO2/MWh，是2015年度全国电网排放因子。本次调整后的因子是0.5810tCO2/MWh，是有关部门基于2019年全国电网排放情况研究测算的取值。”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王志轩告诉记者。

电网排放因子为什么要下调？业界的看法较为一致。

“原因很简单，就是调整后的排放因子更符合实际的排放情况。”行业资深人士、《碳中和时代》作者汪军开门见山地说。

王志轩介绍：“由于我国的新能源发电比例不断提升，同时煤电效率不断提高，导致电网排放因子不断下降，所以要调整。电网排放因子本身就是变化的，调整是为了更符合实际。”

金风低碳能源设计研究院的李沐说：“这代表随着我国风光等可再生电力的飞速发展以及火电机组单位供电标准煤耗的持续下降，全国电网中每一度电对应的碳排放相应下降。这种变化符合公众的预期，同时这一下降幅度也为企业制定自身远期降碳路线图时判断外部环境提供了参考。”

既然是为了反映真实情况，那么电网排放因子以后会常态化更新吗？

“很有可能。”对于这一业界普遍关心的问题，国家气候中心碳市场部主任于胜民告诉记者。

“从本次电网排放因子更新来看，在全国碳市场已经初步建立的前提下，电网排放因子的常态化更新是一个可以预见的事实。及时更新电网排放因子既有利于合理反映控排企业的碳排放水平，也是面对新纳入行业与发电行业间公平性问题时不可绕过的一环。”王志轩分析，“此外，这也有利于提高我国企业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

提到我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汪军举了个例子：“毫不夸张地说，在双碳相关核心技术领域，我国有两个产业在国际市场上有明显优势：一个是光伏，另一个是动力电池。前者的全球产能中高达70%在中国，而动力电池这方面我国也几乎占据国际市场的半壁江山。我们国家不仅将核心技术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且产品质优价廉。照理说，岂不是可以横扫国际市场，根本不给竞争者机会？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国际市场上有这种现象，‘我技术、成本不行，但可以通过规则限制你’。2020年12月，欧盟出台电池法规草案，规定所有进入欧盟市场的电池都必须公开其碳足迹信息，并且后期会根据电池的碳足迹进行分级，并对碳足迹较高的电池实施准入限制。”

此外，持续关注欧盟市场可以发现，仅今年以来便动作频频。例如今年3月，欧盟碳关税初步敲定。有专家分析这将大幅增加我国出口商品成本，降低水泥、钢铁和铝等产品竞争力，对相关行业的出口市场造成冲击。因此，这促使我国加速推进碳市场进程。

“构建真实的碳数据基础是我国碳市场健康有序发展的必要条件。”王志轩说，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电网排放因子具有重要意义。

电网排放因子下调后，业界有一种声音，认为控排企业会“白捡”很多配额。这种情况会发生吗？其实不会。

八大行业中目前纳入全国碳市场的只有发电行业重点排放单位，因此这里分纳入全国碳市场的企业和未纳入全国碳市场的企业两种类型来分析。

首先，对于纳入全国碳市场的发电企业而言，其发电设施获得的碳排放配额包括化石燃料燃烧产生的直接排放限额和企业净购入电力产生的二氧化碳间接排放两部分。

“本次调整对于电力控排企业来讲，直接影响不大。”王志轩说，“因为控排企业都是发电企业，需要外购的电量较小。各企业涉及到电网排放因子的部分为‘购入电力间接排放二氧化碳’这一项。发电企业即便使用下调后的因子计算出的企业购入电力对应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会降低，但这项排放在发电企业整体排放量中的占比基本上在千分之一以下，影响不大。”

那对于未纳入全国碳市场的企业而言呢？王志轩认为：“这一因子主要影响的是即将进入碳市场的其他行业的用电企业。如果用电企业的电力消费量大，‘购入电力间接排放’这一项的绝对值和占比都较高。如对电解铝企业而言，购入电力的碳排放量基本就是这类企业的主要排放量。这项参数的即时调整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但是，这也并不意味企业可以“白捡”配额。

“电网排放因子下调后，配额的发放会跟着调整吗？”面对这一问题，相关部门的专家告诉记者：“电网排放因子调整后，我们会充分评估电网排放因子调整对企业配额分配的影响，并适当相应调整配额基准线。”也就是说，配额会相应地进行动态调整。

于胜民说：“电网排放因子下调并不意味着重点排放单位一定会多得配额。目前，重点排放单位的碳配额采用基准法测算，以体现行业整体的碳排放强度水平。企业为社会提供等量产品或服务的碳排放基准值是根据整个行业的排放水平研究制定的。随着整体的排放水平逐渐下降，碳排放基准值也会随之出现一定程度的降低。”

“打个比喻，原来录取分数线是500分，现在调整为400分，但这并不意味着差学生的机会更大了，因为录取比例是相对固定的。分数线调整了，相应的计分规则等也会调整。”王志轩说，“碳配额的分配方案是基于多种因素制定的。各行业的配额分配方案要按照国家的统筹控排目标进行规划和制定。对于其他即将纳入全国碳市场的行业来讲，其配额分配方案的制定应考虑电网排放因子的调整等因素对企业碳排放量核算结果的影响。”

所以，控排企业如果幻想通过降低电网排放因子来降低自身核算出来的碳排放量，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大家都在一个起跑线，谁也不比谁更有优势。”汪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