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
我1988年从山东农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济南工作。一年后,我放弃省城优越的生活条件,远离家乡父母,跟随爱情的脚步,来到济宁市微山县环境保护局,从事环境监测、水污染防治等工作,亲眼见证了南四湖从“一湖酱油”到碧水清波的重生。
污染围困,南四湖在呻吟
横卧在山东省西南部微山县境内的南四湖又称微山湖,由微山、昭阳、独山和南阳四湖相连而成,形似“如意”,面积1266平方公里。
眼前的南四湖湖水清澈,但上世纪后半叶,由于经济结构不合理等多种原因,53条入湖河流条条皆污水。这里因污染沦为水草不生、鱼虾绝迹的“死湖”。
纪录片《南四湖在呻吟》真实反映了当时的情景:“工业废水、生活废水、医疗废水、船舶废水源源不断流入南四湖。53条河流沿河的排污企业达到4000多家,每天54万吨工业废水、14万吨生活污水排入南四湖……”
我做水质监测工作时,几乎跑遍南四湖的每一个角落,查看每一条入湖河流和每一个企业的排水口。那时流域内没有一座城市污水处理厂,工业企业也没有治污设施,土小企业更是遍地开花,浓度极高的污水直排入湖。站在湖边放眼望去,整个湖面呈现黑褐色,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儿,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泡沫,全湖水质为劣Ⅴ类,被形象地称为“一湖酱油汤”。
企业污染这么重,却收不上排污费。记得第一年收排污费时,我和同事只收了16元。即便后来环保政策趋于严格,仍有餐饮店老板为了300元排污费举着菜刀追赶我们的收费人员。
那时候每年都会发生死鱼事件。在每年汛期第一场大雨到来时,池塘的鱼会被污染致死,或被污水团夹杂的泥沙呛死。“守着大湖没饭吃,看着湖水不敢养”,好多渔民只好背井离乡,外出谋生。
这让我们心里很难受,更坚定了治理好南四湖的决心。
绝不让“调水”成为“输污”
1995年,我任环境管理股股长,正赶上国家开展淮河流域水污染防治工作。
微山县关闭了17家小造纸厂、9家小炼焦厂等一大批乡镇村办企业,对大型重点企业严格实行“一控双达标”制度。通过大力度的“关”和“治”,南四湖水质越来越好。
而更大的转机发生在2002年。南水北调东线工程沿着京杭大运河启动,南四湖成为干线上的调蓄水库和输水通道,湖水必须稳定在Ⅲ类标准。还原一个清澈的南四湖,成为一场不能输的环境保卫战役。微山县大力度转方式、调结构,严格控制新上有污水排放的项目。
这期间,我在济宁市集中一个半月编制《南水北调东线工程老运河微山段控制单元治污方案》,承受着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因为患有严重类风湿性关节炎,我的双手经常疼痛难忍。记得有一天夜里临时发作,身边恰恰没有备用药,我满大街跑了十几家药店,终于敲开一家药店的门,买到止痛药和激素药后感觉踏实多了。因为这些药不仅能减轻身体的疼痛,也能保证我第二天照常工作。
不久后,我参与编制的相关规划通过国家评审和批复,之后如何严格落实到位,成为摆在面前的新难题。我带领科室人员一家企业一家企业地跑,宣传国家南水北调政策和生态环保要求。对于这些结合当地实际对企业提出的加严标准,很多企业根本不理解,几次将我们赶出来。
但是我们坚持反复做工作,终于促成微山县所有企业斥巨资进行了第三轮提标改造。在改造传统治理工艺的基础上,新增活性炭吸附和臭氧消毒等工艺,有的企业外排水已经优于“地表Ⅲ类水”。
多方持续不断的努力下,实现了南四湖水质的全面提升,连好久不见的小银鱼、毛刀鱼、鳜鱼等敏感水生生物也重新出现在湖中。从“生态死湖”到“清水走廊”,南四湖治理之路漫漫却从未改变方向。
编制新规划,未来更可期
如今已到退休年龄的我依然马不停蹄,忙着编制《淮河流域水生态环境保护“十四五”规划济宁市试点工作实施方案》《南四湖保护整治利用1+6方案》,组织《济宁市水生态保护条例》南四湖现场立法调研和文稿修订,筹划《南水北调东线工程的二期治污规划》。
在30年的生态环保历程中,忙碌的脚步似乎永远停不下来。在这个过程中,我收获了很多荣誉,但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日出斗金的微山湖又回来了。有时和朋友一起去湖边转转,当听到别人感叹微山湖之美时,我会感到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本文系记者采访,以自述的形式呈现)
记者后记
母亲:“还忙吗?”
王云:“忙。”
母亲:“忙点好,说明咱在单位有用。”
……
回忆起远离家乡和父母到基层从事生态环境工作的点滴往事,王云告诉记者,这是她和母亲在电话里时常会出现的对话。
工作以来的30多年时间里,王云陪伴父母的时间少之又少,哪怕是过年,也几乎从未超过3天。回想起离开时年迈的母亲每次都坚持坐着轮椅送自己到上车的地方,即使隔着电话,记者依然能感受到她终究没有说出来的愧疚和遗憾。
“如果回到30年前,还会做这样的选择吗?”面对记者的问题,王云迟疑了片刻说:“如果能预见30年后的变化,我想我还会这样选择的。”